第一凤女

第1099章 他心里满是伤痕



第1099章 他心里满是伤痕

3西南角的听雨亭里,石桌上已错落摆好精致时令小点。并一壶明前龙井搁在青瓷暖套里,壶嘴微微吐着白雾。    

丫鬟们奉了茶,敛衽退至亭外。    

恰有风过,将霓裳幔枝吹得轻轻晃动,也微卷起卢氏左腕的素纱广袖。    

但见那皓腕内侧一道浅痕蜿蜒,如今已淡作月白色,像是被时光揉皱后又小心抚平的丝帛。    

唯有细看时,才能发现那痕迹边缘细微的起伏,恍若多年前某个雪夜,曾有一柄薄刃在此处绽开过血色梅花。    

时安夏垂眸,假装没看见。    

揭人伤疤之事不能做,只笑着聊闲。    

卢氏已近五十,眉目间仍存着几分昔年风韵。岁月善待她不假,更是她的养子陆桑榆善待她。    

卢氏重提当年事,一意道谢。言若无公主善举,自己会被陆家人逼上绝路。    

“他们田庄地契都伪造好了,就等着吃绝户。”卢氏提起来犹心有余悸。    

“都过去了。”时安夏淡淡一笑,“陆大人如今乃当朝内阁要员,无人再敢欺你。”    

“是。”卢氏微微垂首,“托公主的福,榆儿才有此造化。”    

“是他自己努力。”时安夏不居功。    

陆桑榆以北翼律法,将陆家人陆续送进监牢。凡当年欺辱过他们母子的,一个不落,人人有分。    

陆氏一族,如今谈陆桑榆色变。都知那是一只不露利爪和森齿的狼,只要逮着一个机会就是狠狠一口咬向咽喉。    

二人又交谈半刻,卢氏再次向时安夏伏地谢了恩,退去。    

亭外江衍已在那候着,见卢氏出来,迎上前,眸色温存体贴。    

二人低低说着话,相携远去。    

时安夏望着他们的背影出神,有些替陆大人惋惜,却也理解卢氏以死明志的决绝。    

那腕上淡去的伤痕,何尝不是另一种成全?    

当年卢氏察觉养子眼底滋长的情愫时,将陪嫁的缠枝银剪划破腕间,血珠贱在陆桑榆的衣裳上。    

她保全的,不止是自己的名节,更是养子来之不易的前程。    

这世上的礼法,容不下这些。尽管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后来陆桑榆跪在祠堂三天三夜,对着陆氏祖宗牌位重重叩首,立誓今生只以母子之礼相待。    

卢氏自此生了再嫁之心。    

陆桑榆是含着泪亲手将卢氏嫁进了江府。    

他以超乎常人的毅力克制着椎心的疼痛,跟江衍说,“好生待我母亲,若她受了半点委屈,我当不死不休。”    

他撂下狠话,转身泪流满面,背影萧瑟。    

江衍为人温和,只当陆桑榆心疼母亲。    

他发妻病逝多年,膝下有一子。    

卢氏嫁过去时,那个儿子才十岁。    

陆桑榆后来常往江府走动,表面是和江衍喝酒论政,实则是暗观此人是否表里如一。    

他像个判官,用锋锐严苛的眼神处处挑剔江衍。    

江衍则丝毫未觉,每次见他来都十分高兴,逢年过节还会等在宫门前邀他入府用膳。    

甚至还跟着卢氏叫他“榆儿”,简直把他当儿子看。陆桑榆心里那口气就那么堵在心头,发作不得。    

陆桑榆见卢氏确实过得幸福,又心酸,又高兴,还带着浓浓的不甘和委屈。    

江家那儿子待卢氏虽谈不上亲近,却也极恭敬,晨昏定省从不懈怠。    

陆桑榆彻底妥协,跟卢氏酸酸地说,“您现在又多了个儿子,也不需要我了。”    

卢氏却正色道,“你永远是为娘的靠山和底气。从我把你认作儿子的那一天起,我就把自己当成了你的亲娘。”    

在那以前,卢氏从来不自称“为娘”。    

她字字都在提醒,他心里满是伤痕。    

这话头,是有一年陆桑榆出使梁国时,在跟时安夏夫妻俩喝酒时醉后吐露的。    

当时夜雨敲窗,他摩挲着酒杯像个孩子般痛哭失声,“如果重来一次,我就是死,也不会再认她作母亲。”    

……    

时安夏想得出神。    

如今的北翼朝堂,太上皇寻常政务概不过问,唯有边关战报、漕粮改道这等大事,才会亲自把关。    

其余日常朝务均由文暄帝处理。文暄帝便弄了个内阁出来辅助自己。内阁成员有时云起,陆桑榆,顾柏年,以及邱志言和肖长乐。    

除此之外,陆桑榆还兼着刑部及北宣部要职。勾决过边关谍案,处置过藩王谋逆,真正是“朱紫加身,权倾台阁”的人物。    

这般权势,莫说护着卢氏安度晚年,还给她挣了个一品诰命加身。    

在众人眼里,卢氏嫁江衍,算得上下嫁。    

然陆桑榆蹉跎着岁月,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到如今中年,仍旧单着。    

年年开春,说媒的冰人能把陆府门槛踏低三寸。从清流世家嫡女到京城贵女,他总以“案牍劳形”四字推脱。    

如今已近不惑之年,府里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成了贵女们茶余饭后最常嗟叹的“玉面阎罗”。    

时安夏叹口气。她周围这些人的姻缘皆一波三折,姻缘和子嗣缘都极薄。    

不知什么时候,陆桑榆来了。    

他身后跟着晏星辰。    

二人双双拜伏,说明来意。    

他俩准备成亲,日子定在下半年的端午前后。    

“不知公主到时可会移驾回北翼观礼?”陆桑榆问。    

时安夏看了看陆桑榆,又看了看晏星辰,颔首,“可!”顿了一下,她问,“你二人到底是情意相投,还是纯搭伴过日子?又或者……”    

二人不料公主殿下问得如此直接,双双一愣。    

晏星辰忽然笑开,“臣自入仕以来,送出去那么多礼金,总得要收回来才划算。”    

陆桑榆也笑了,“星辰说得不错,总要收回来。”    

时安夏:“……”    

这么看起来,你俩倒是配一脸。但她知,这不是实情,“你们可要考虑好,终身大事,不可儿戏。”    

陆桑榆看了看晏星辰,“我俩共事多年,彼此脾性都熟悉。若是成了亲,回家还能商量商量朝务,挺好。如此一来,也没人总盯着我俩的终身大事琢磨。”    

晏星辰点头,“对,朝务繁忙,根本没有功夫在别的地方耽误。偏偏家里人三番五次小动作,弄得我不厌其烦。既是这般,不如跟陆大人成个亲。如此大家都能消停,我可专注于正事,不必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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